清明前夕与密友结伴相游黄埔古村，路经某祠堂时闻得微微佛音。

“去看看吧，先哲意志留存过的地方。”密友这样说着，便先一步迈了进去。

被覆威武门神的木门门槛高而窄，跨过去，仿佛将邪崇晦气悉数挡在门外。转过一尊小小的自在观音铜像，洒满阳光的天井里恍若另一个世界。廊架上几排线装书与各类塑像在鸟鸣与佛经声中似乎都泛起微微光芒。小心翼翼踱过天井的石板地面，院中茶花枝头一朵红白相间山茶花落入正中青花缸中，惊得层层大萍下黑色蝶尾金鱼倏然潜到深处了。

“真是可惜呢，明明没有枯萎就这样自枝头跌落，吓散了鱼儿。”我略略惋惜，然而密友没有搭话。缓步到堂前太师椅处，他抬手做欲抚状，手却没有落下：“几十年前，几百年前，这里端坐的长者们看到的，也是这样一方名堂亮室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我笑起来。谁能知道当年先人在砖墙前操着精致茶壶滚水烹茶守着满堂儿孙时内心所想呢？时光流转，先贤已逝，留后人思念祭奠。桌前细颈瓷瓶里干枯莲蓬与天井里的绿植相衬，再加上袅袅烟气，一番特别的滋味弥漫开来。

怀着一颗淡淡敬畏之心迈过门槛，微微欠了欠身，走出祠堂。一路上，巷窄墙高，黛瓦青砖，墙缝间或蜿蜒着苍翠藤蔓，或抽出几叶青蕨，爬几片苔藓。篆刻时光痕迹的墙之后，屋宇两旁浑圆的“耳”仿佛鸟儿欲展的翼。岭南风俗，族系越大，“耳”便越大越圆润，想来是有祷家族人丁兴旺与彰族脉繁盛之意吧。在新诞与离去之间不断重复，首尾相衔，生命藉此到达永恒。阳光爬过瓦与耳，在墙面映出斑驳的阴影，又随着时间的步子拉长变形;街角的朱红灯笼醺着日光，在微风中飘摇。错杂的小巷唯我们二人，却并不乏生气。享受着鞋子与石板路相碰的‘哒哒’声，巷子转角会突然出现衣着斑斓的鸡公笑容亲切兜售着篮筐里的小物件，眼前一望皆是鲜活昌顺之景。

对逝者的缅怀追念与对现世满怀热爱继续活下去，这大概就是即将到来的“清明”所蕴含的意味吧。离我们远去的先人会与时间一同带走我们的眼泪，哀嚎与悲伤，留下的，则是一代代对生命的热烈追求与美好向往。离去的痕迹提醒我们的不是悲伤，而是更好的活下去，带着热，带着光，带着生生世世传递下去的意念，一步又一步，和着石板路上“碰碰”声，走向前人未曾企及的远方。

转出小巷，人也多了起来。巷侧有塘，塘水如镜，一排粉荆花蒸的明霞一般。对岸有亭唤碧漪，安静伏卧在水上。池碧，粉荆飘，几树木棉压水红。花瓣飞舞零落，很美，不过枝头的鲜葩，更美。

（孙元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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