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节 五 记

一：雪

我生于阳历元月二十三日，正是那年农历大年三十，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春节。根据气象记录，当年湖北地区下了多年未见的大雪，积雪普遍深达30厘米，有的地区接近40厘米，仅次于1951年。也许是这个缘故，那年冬天出生的孩子，名字里带“雪”字的特别多。2008年，南方闹雪灾的时候，武汉也积了一尺多厚的雪。当时的新闻纷纷说：这是自1984年来，武汉最大的一场雪。

二：走亲戚

稍稍大了些，开始有了对春节的印象：逢大年初一，便被父母带着，去各亲戚家拜年。我来自两个移住型家庭：巧的是祖父与外祖父祖籍都在江西。由于祖父后迁居湖北武汉，所以真正在走动的亲戚，大都是祖父与祖母的谱系。每年固定要去的几处，从汉口到武昌，斜斜排成一线。那时的出租车非常少，远的地方则是几对年轻父母搭公交抱着小孩，而近点便是搭个三轮车，书包架驮着年货，寒风中一路说笑而去。

三：压岁钱

拜年总是能领到红包的。仍记得某篇小学寒假日记，内容即是当年红包统计：最大一个100元，最小一个5元，其余在20～50不等。日记最后不无遗憾地总结：交完下学期学费，就所剩无几了！时至今日，谁给得多谁给得少早已忘记。印象最深的是，曾收到过厚厚一沓信封，欣喜之下打开一看：100张崭新的五毛纸币。这笔巨款没舍得花，也没存银行，估计现在还在某个抽屉底层沉睡。

四：红与白

红的是鞭炮，白的是冰雪。

春节街上若无点残雪，总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就算是略显陈旧的残雪也是好的。零九年禁放烟花爆竹之前，雪堆表层往往还嵌了一层鞭炮纸屑，红红白白煞是好看。没过上放长挂鞭炮瘾的小孩，撅着屁股蹲在雪地里，很有耐心地把没响的哑炮拣出来，晒干点了玩。一零年春节，说是能自由燃放的“最后一年了”，二叔带我们几个小孩上街，买了整整五十元的烟花。等不及天黑，就在院子里放起来。只记得其中有一个会喷火的机器人焰火，喷射时双眼发红，一闪一闪。

五：吃食

过年主要的筵席，有这么几回：大年三十晚上团圆饭。要有鱼，要有红烧菜，要有一个“炸圆子”象征团团圆圆，还有一锅炖菜名曰全家福：冬菇，笋子，鱼圆，木耳，鹌鹑蛋。大年初一中午去祖父家，吃自家包的鲜肉蛋饺，卤蛋红烧肉，韭黄春卷，“十样菜”——传统什锦炒杂蔬。餐毕，把果盒端上八仙桌，红色圆盒分成十格，装着各色点心零食：芝麻交切片，花生糖，小麻花，云片糕，山楂片，西瓜子，南瓜子，小核桃，大白兔奶糖，咖喱牛肉干。整箱的芦柑打开，恭候亲友，茶具备好，随时准备沏茶。

如今，“过年才能吃到”的东西愈发少了。猪油年糕大概能算一样。这种吃食糅合了精糯米、白糖和猪板油，对于旧日吃不饱的人们来说是无上的美味。年糕切片，用鸡蛋液裹了，下锅煎炸片刻，即成。外皮金黄酥脆，内里软糯香甜——可惜，这对“三高”当头的时代而言简直就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严格说来，这也不能算是“过年才能吃到”，而是“过年难得凑趣吃一回”罢了。

——岁末杂感，游思故乡，键上走笔，草草一记。

（姚雪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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