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小景

儿时读刘禹锡的《陋室铭》，特别喜欢那句“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所描写的意境，有别于富贵人家的奢华高贵，小家小室也别有一番情调。

自从把家搬到了连南这个小城镇之后，不管家里的房子如何搬迁，都永远是靠着一条小溪或是一条小河的。几经搬离，家里的房屋却仍是离不开木板房和红砖黑瓦的结构。从前的住址已是旧迹难寻，但记忆中的那些画面却仍是存在的，幸福的、温馨的……

过去，母亲会在家门前的空地开一片菜园，无事便种下些瓜菜。那时候母亲是个菜农，这片小小的菜圃不过是她菜园子的一小部分罢了。做饭时，父母亲都会把淘米的水浇下，因此门前的庄稼长势十分喜人，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叶片硕大鲜美，瓜果圆润墩实，仅看一眼，便能让人的胃里垫着一种不协调的食欲。早餐的菜食都是父亲从门前的菜地里亲手摘下炒熟的，新鲜得很。一盘盘炒菜，一碗碗米饭，看似简单的饭食，却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限的能量——我们家的一天，是从这一餐简单的饭食开始的。

年少时，我的二哥还在念书。如今家门前的那几株火红的玫瑰便是从他那时种下的花枝上剪来栽下的，没多加打理，如今却有一人多高了。二哥是种过许多花的，只是如今都是故园荒芜，再也找不到了。唯一能寻的，便是那几株玫瑰花了罢。春花开，秋叶落，好几个年头过去了，火红的玫瑰依然坚强地活着——这样的倔强，像极了我的二哥。

院子里也曾种过一种叫“水影子”的葡萄，春叶长，夏花开，秋果熟，冬树眠，很规矩地，一年一年地长着，偶尔淘气，几枝新长的藤蔓沿着木板的缝隙爬进屋里，细长的须条无声地探索着。还来不及攀住任何的固定物，父亲便一根根地将嫩条又从木缝里丢了出去，落在了葡萄架子上，那里，是早已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藤蔓。“水影子”的果实只有小拇指头那般大小，未成熟的时候味道极酸，熟透了的呈墨红色，甜中带着细细的酸味，那是鸟类最喜欢的美食。

家里的猫最爱在葡萄架子上酣睡，密密的葡萄叶子遮住了它灰色的毛皮，只是偶尔会垂下一条又长又细的尾巴左右摇动。有时候从架子下经过，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总会把人吓个半死。任谁在树下如何懊恼地大喊大叫，灰猫不过是从叶缝中慵懒地看我一眼，收起尾巴便又睡过去了。

二哥的房里有两扇可以手动推拉的窗板，是几块木板钉成一块直接安在窗子上的，十分简陋，却别有一番情调。推开窗板，可以看到外面连片的稻田和有着模糊轮廓的远山。我喜欢爬上书桌坐在窗边看看窗外的风景，房内的收音机里放着几首当时流行的歌曲，如果手中有书便看上几页……在这样惬意的时光里，顿时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连同周围充斥着木板味道的空气、落满细小尘埃的地板。

二哥房里门窗时常是开着的，灰猫很容易就进来了。小家伙喜欢在葡萄架子上睡觉，也喜欢偷偷爬到床上睡觉。不管夏天冬天，一不留神，它就趴在被窝里熟睡了。有时候它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有时候这个狡猾的家伙也会留下很大的破绽——我们不止一次在被子上看到猫的尿渍了。父亲是不允许动物跑到他孩子的房间里去的，我时常是偷偷地把家里的小猫抱进去，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它的脑袋、挠它的耳朵……我想，灰猫能够经常跑到房里，大抵也是被我惯坏了。

第三次搬家，房屋后面有了一片竹林。墨绿色的林子茂密幽深，安静得除了竹树上的鸟鸣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像是害怕里面住着某位邪恶的魔鬼一般，自从这片林子荒芜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深入过。然而，每天清晨，我都会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站在窗旁，会看到窗外树上不知名的小鸟穿梭在树枝间，唱着不知名的曲子。透过那棵柿子树，可以看到那片竹林，安静的，幽深的。

我的家，蜷缩在这片竹林的脚下，惶恐地看着眼前青黄交接的田野变换成今天的高楼。我时常站在门前荒芜的小路上面对着这栋栋高楼，看着天边变幻无穷的彩色云霞。这高楼里面住着的富贵人家是否也像我一样，站在他们家的门前，面对着安谧幽静的竹林，望着山边的风云幻化。

我的家所属的这一片土地，即将要改造成他们的后花园了。他们会不会和当初的我一样，在想着该种些什么花来装饰这片土地呢？ （邓秀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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