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0月4日，侵华日军从福建省长乐县梅花海滩上岸，次日二度侵占福州。所过之处烧、杀、抢、掳、奸淫妇女，无恶不作。那时我正在闽侯县中学开始读初中三年级。敌近，学校匆忙迁往闽西永泰，我因回家探亲未能随校内迁而辍学。年底，母亲毅然决定由我带着一个弟弟随乡亲“走反”。经步行到侯官县，再坐难民船逆闽江而上，数日后到达闽中南平，找到已在那里山区工厂工作的父亲，共度春节，而母亲则带着两个弟妹在乡下老家过年。
1945年开春，我在父亲的勉励下，发奋读书，居然能以同等学历资格报考私立勤工学校，并被录取编在电机科（后改轮机科）学习。那时学校在闽北山区将乐县高滩，是从福州马尾迁来的，办学条件非常差，但教学严谨，强调手脑并用。穷老师与穷学生朝夕相处，感情至深。我们分住在庙堂内或当地居民腾出的一些破旧房子中。学生睡统铺，点油灯（是用墨水瓶自制的），墙破而潮湿，时见大蜈蚣出入洞中。身穿一套黑色校服，原系再生布做的淡绿色中山装，由父亲亲手用染料染黑，以应入学要求。没有第二套校服，我和不少同学要等到星期日天晴时把它脱下来，在山溪边洗一洗，摊晒在山石上，干后再穿。脚穿草鞋，不穿袜子。在校生活靠父亲汇来很少的钱，穷苦度日。自己买米，每天把米放在竹筒里托当地乡亲蒸熟，基本上没有油荤，大多数用盐蒸黄豆佐餐。只有在收到父亲汇款的那一天，到饭店烧一个荤菜打个牙祭。
我们的生活条件虽差，但学习十分刻苦。我初中没有学完，一下子端起高中或大专的教材，学习比较吃力。除平时注意听课外，常向单科尖子同学请教，以求甚解。又和学习上同样有困难的同学切磋，共同进步。成绩比在初中时好得多，人也“变了样”。英语本是我的弱项，我常在天蒙蒙亮时提早起床，跑到山溪边“死记硬背”，日积月累，终得提高。在山区学习短暂的时间里，我们常常得到军训教官称其为“王教”的指点，他对同学十分热情，经常传播进步思想，宣传抗日前线歼灭日寇可歌可泣事迹，对我们广大同学立志报国奋发图强有很大的影响。当时有同学喜爱书法，经常书写林则徐诗句“水到无涯天作岸，山高绝顶我为峰。”虽然把“我”与“天”对列，似乎过于自傲，但却真实反映了抗战时期年轻一代的雄心壮志。他赠我一联，我十分喜爱，其内容涵义至今深刻脑中，对我人生有很大的激励作用。
1945年8月15日，我们正在闽北山区过暑假，当晚抗战胜利日本投降的消息传来，刹那间锣鼓声、鞭炮声响彻云霄，高滩一条街火把通明，男女老少拥上街头，笑声掌声歌声阵阵。勤工学校师生一夜无眠，大家忙着整理行装，一大早就纷纷雇“鼠仔”(平底木船）沿溪飞流而下，过南平时稍事休息，到父亲处带弟弟一起回榕。那时刻，个个同学归心似箭，大家不约而同轮着帮船工划浆，日夜兼程奔向福州，数日后见到久别的亲人，无不相拥而泣。
半个月后，本是秋季开学的日子，却因学校在马尾原址的校舍遭到日军严重破坏而推迟。学校一方面清理断垣残壁，临时搭盖草棚，一方面在马尾附近租用民居、祠堂、寺庙以应教学和学生食宿之需。不久开学，我们班在著名的罗星塔下大王宫上课，许多同学在校外租屋居住。学习、生活条件十分艰苦。但每个人皆受抗战胜利，中华民族有了希望的鼓舞，勤奋读书。没有足够的专业课本，同学们分工用复写纸抄写分用，有的原文教材则由老师刻蜡版印发给学生，我家有一本经祖父、父亲、大哥学过的蒸汽动力教材，由我交给老师，作为对全班同学讲课之用。同学间团结互助，学业上你追我赶，谁都不甘落后。
这一学期，学校各年级班级都出墙报，庆祝抗日战争胜利，声讨侵华日军滔天罪行，也表达我们爱国之心声。班级推荐我为墙报主编，刊名“闪电”，负责编排与美工，有文章有漫画，图文并茂。编好后张贴在校本部马路对面的墙上，行人路过多为之驻足。这是我从那时起至今七十年进行许多宣教工作的开始。
记忆过去，为了铭记历史，警示未来。目前，日本右派势力猖獗，阴谋复辟军国主义，对过去侵略罪行不思悔过，一再拜鬼又扩军，无端搅动海天云，我们要保持高度警惕，齐心协力，强国强军，亮剑卫和平。
（任锦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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