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鸟之歌

十月阳光虽不算酷热难耐，倒也还是有几分教人流汗的温度，蒸着桂花甜腻腻的香气，勾出窗里人三分慵懒，七分空虚。窗外不时传来雀鸟啁啾之声，窗里人百无聊赖伏在窗台前翻了翻身，指尖刮磨防盗窗横栏上的黑漆。

无趣啊，无趣啊！窗里人念叨着，两眼空空望向先是被层层枝叶后被条条铁栏分割成一块块的支离天空。像是听到窗里人呼唤般，斑驳树影间钻出一只麻雀，扇了几下翅膀跳跃着挤进铁栏，停在窗里人的手背，短小的喙饶有兴趣啄弄窗里人懒于修剪的指甲。

窗里人对于这个小小的来客很是惊喜，挺直身体想要伸出另一只手抚摸那小小生灵时，那鸟儿却倏的飞了出去。

飞走了啊……

窗里人无奈，又早就预料到般缩回想要触碰鸟儿的手，厌厌歪回窗台继续拿指甲刮磨防盗窗上的黑漆消磨时光。

不曾想，第二天，那鸟儿又在窗里人伏窗呆望窗外时飞了进来，这一次，麻雀叼来了支带了半片叶子的桂花。虽然那鸟儿仍在窗里人企图抚摸它时钻出了窗子，却把半只桂花丢在窗台。窗里人惊喜之余小心翼翼捧着满含香气的小小花枝，郑重其事找了一本厚书将桂花连着半片绿叶夹进书页里去，带着馨香的细小花朵，被埋进书中，压扁。

第三天，窗里人准备了米粒，满怀期望盼着鸟儿的再次到来，然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里人盼来的不是鸟儿，而是一个有鸟儿般眼神灵动的少年。

一起出来玩吧，突然自窗口出现的少年微笑如是说。

莫名的，窗里人换了身衣服，跟着少年走到了窗外的世界。带着夏日酷热余温的秋天，没在小区里转几圈，窗里人额头便挂了一层薄汗。少年丢过来一瓶瓶身还带着水珠的冰镇水，“喝吧，请你的。”窗里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句谢谢还是咽在喉咙里。百无聊赖是因为没人陪吧？窗里人这样想着，对少年笑了笑。少年愣了一下，也笑起来，鼻翼两侧几点雀斑随着酒窝蹦蹦跳跳。啊，好像，窗外并不像窗里一样无聊，与少年道别一个人回家的路上，窗里人这样想到。

生活似乎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随后的日子，少年成了窗里人生活的一道独特而持久的风景，不论是公园秋千上伸手追逐天空时背后托起秋千的手，游乐园熙熙攘攘间带着奶油香味的爆米花筒，还是酷热篮球场运球左右笨拙闪躲的挥汗如雨，窗里人笑靥如花。是不是美好的日子都是要分享才能获得？窗里人扯扯嘴角。要说起来，近两个月的日子也还趣味良多，不过总有什么隐隐约约发出了烦腻的味道，仿佛扯不断的粘粘太妃糖，咀嚼中在齿间拉出甜的过分的粘丝。被窗里人淡忘的，夹在书页间的桂花开始微微泛黄皱缩，甜腻香气也有点闻不清楚了。

少年依旧隔三差五跑来找窗里人，天凉了呢，去小区里走走吧。虽然穿好衣服，抓过伞，窗里人却低低嘀咕了一句，有什么可走的。虽说路边树木依然苍翠，毕竟也是到了微凉的时节，一阵风避开雨伞阻拦把几滴雨水吹到少年身上，少年很轻的瑟缩了一下，轻的小声抱怨着的窗里人没有发觉。两个人慢慢行着，沉默了几分钟，少年犹豫着开口，你说，麻雀会北飞吗？窗里人想想，随口说那种叽叽喳喳的小东西怎么可能有迁徙的力气。哦，是这样子吗，少年眉眼间出现了失望。

窗里人的生活里逐渐缺失着什么，自从那次之后少年似乎就出现的少了起来，意识到这点的窗里人有点寂寞，但好像又有种莫名快意。再次无意识刮着防盗窗的黑漆时，被层层衣物包裹严实的少年出现在窗前。拒绝少年出行邀请的窗里人看着少年蠕动着嘴却没有说什么最终点点头离开的样子，感觉到有什么难以名状的东西在内心中快意。

少年没有再出现过了。

翌年，百无聊赖的窗里人记起了那只麻雀，于是想起什么般丢了几粒米。午后残存的燥热和着鸟鸣，在窗里人遗忘的角落，夹在书里的一小枝桂花已经枯黄，甜腻香气也已经弥散殆尽了。

（孙元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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